作者：熊新焰

　　1948年5月2日，广州从化区吕田镇东明墟坪地村的沈氏祠堂，广东人民解放军江北支队四团团长黄渠成正在思考应对目前严峻局面的解决方案。

　　政治处主任林科走进院子找黄渠成。因为今天支队政委黄庄平同志和地委委员罗光连同志等人，要来这里组织召开团干部会议。

　　最近一段时间，由于敌人一系列的毒辣手段，部队粮食弹药得不到补充，伤病员得不到休养，甚至连基本生活物资保障都非常困难，这让黄渠成等团领导忧心如焚。在这种困难时期，能得到党组织亲切关怀和指导，对四团全体官兵来说，无疑是及时雨。

　　就在两人说话时，黄庄平和罗光连走了进来，双方简单寒暄了两句，就立即组织团干部开起会来。

　　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是研究纠正去年以来“大搞”中存在的问题，尽快把群众工作做得更好，粉碎敌人的进攻。

　　“小高，你带着警卫班立即出发，去接应首长他们。”黄渠成不忘补充道，“这里是敌占区，一定要注意保密！”“是！”警卫班高班长敬了一个礼，带领几名战士出了门。沉浸在兴奋之中的高班长没有发现，就在他们出去的时候，一双毒蛇般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坪地村属于丘陵山岗地形，是吕田地区最偏远的行政村之一。这也是四团选择这里作为暂住地的主要原因。尽管来之前也有人提出过，这里尚未建立党组织，群众基础非常薄弱，但一方面是目前找不到更加合适的驻地，另一方面大家相信，只需最多一个月的时间，只要严格执行党的群众路线，就一定能得到人民群众的拥护，牢牢地扎根下来。

　　刚才那双眼睛的主人，是本村的一个无赖，由于平时好吃懒做，大家给他取了一个“赖利头”的外号。

　　近来，国民党四处张榜通告，悬赏高额赏金，收集和江北支队有关的信息，因此四团一进驻坪地村，这赖利头便打起了坏主意。

　　由于共产党官兵一致，从衣服上根本看不出任何区别，赖利头也无法分辨哪个才是“共党大官”。经过几天的观察，赖利头发现所有人看到黄渠成时，都自然地流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和爱戴。由此可知，那个人是当官的，但到底是多大的官呢？赖利头决定再观察一下。

　　第二天，也就是5月3日一早，高班长带着黄庄平政委和罗光连委员来到了坪地村，黄团长闻讯急忙亲自迎了出去，这一幕又落到了赖利头眼里。

　　赖利头装作没事人一般，向正往祠堂这边过来的黄渠成等人走去。还没等他走近，高班长立即警惕地上前一步挡住了他：“老乡，有什么事情？”“我去前面田里扯点番薯苗，怎么了？”赖利头说道。“没事没事，你去吧。”高班长一边这么说一边用身体封住赖利头靠近几位领导的路线。

　　“哎哟！”赖利头一声怪叫歪到路边，“扭到脚了。”“老乡，你没事吧？”入伍不到一年的警卫班战士小陈上去扶住赖利头，同时抬头说道，“没事，这里我来吧，团长你们去忙吧。”高班长狠狠地瞪了小陈一眼，也不好当众多说什么。在大家看来，和四团目前所面临的情况相比，这也只是一个小插曲。

　　政委他们到后，黄团长立即组织团里的干部参加本次重要会议。由于实际情况比较复杂，会议整整开了一天。经过大家讨论之后，

　　最后商定，将会议的内容传给上一级党组织，请求得到相关的指示。

　　谁也不知道，就在这天晚上，赖利头偷偷溜出了村子去吕田镇告了密。

　　听说至少是共产党团级干部以上的会议，国民党反动派大喜，立即调动何作禧中队等反动武装，当夜秘密行军前往坪地村。

　　5月4日上午，赖利头带着敌军便衣前来，哨兵见是本村人，一时不察惨遭敌人毒手。敌人见偷袭得手，立即朝村里围了过来。

　　而此时的沈家祠堂里，黄渠成团长和黄政委、罗委员等人正在焦急地等待上级的电报指示。

　　门口正在执勤的高班长，见到远处有大群人影晃动，立即警觉起来，对小陈说了句“我去看看”，拉上枪栓跑了过去。

　　跑了一百来米，看清了对面来的敌军，高班长毫不犹疑鸣枪示警。也就在同一时间，祠堂内电报的“嘀嗒”声响了起来，上级开始回文了。

　　高班长并不知道祠堂内的具体情况，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多抵挡敌人一分钟，就能为首长们争取多一点脱险的希望。

　　因此不但没有退后，反而就地扑到近处一个石墩子后面，在此阻击敌人。

　　见已经被警卫发现，敌人立即涌了上来。

　　“啪！”高班长一枪射了过去。

　　咦，怎么倒下了两个？我明明只朝对面开了一枪啊！原来，警卫员小陈收到示警之后，立即通知祠堂内的战友们，接着飞一般地冲到了班长身边，和他并肩战斗。听到外面的枪声，祠堂内也紧张了起来。“陈为，怎么样了？”黄渠成焦急地吼道。“上级电报还在传送中。”陈为的声音也非常焦急。“来不及了，黄政委，罗委员，你们快走。电报译文我们后一步送来。”黄渠成叫道。

　　黄庄平知道，现在绝不是犹豫的时候，当即说道：“行，那你们赶紧突围出来。”

　　“老林，你和政委他们一起走。”黄渠成大声叫道。“不行！这里都是机要文件，一旦落到敌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林科手里抱着一叠文件，放在地下的一个盆中点燃。“林主任，我来帮你。”陈为赶紧取下耳机，蹲下身子帮林科烧他手里的文件。外面枪声抵近了。在众多敌人的攻击下，高班长和小陈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为团部机关争取了最宝贵的三分钟后，壮烈牺牲。“你们几个守住门口。其他人跟我来，上墙，阻击敌人！”黄渠成掏出手枪，第一个朝墙头攀去。

　　刚攀上去，就看到赖利头指着这边叫道：“共产党的大官就在里面！”

　　黄渠成抬手一枪，赖利头应声而倒，结束了他罪恶的生命。四团战士的子弹不断射出，连续几个敌人被击毙。尽管数十倍于我军，敌人还是被吓破了胆，一个个龟缩在地下瑟瑟发抖。

　　匪首何作禧气急败坏地叫道：“机枪呢？机枪。”

　　见敌人开始架机枪，黄渠成大声命令：“准备撤退。”“团长，还等一会。”陈为高声叫道。

　　黄渠成猛一咬牙：“同志们，咱们再顶一会。”敌人的机枪响了起来，战士们一个一个倒下。黄渠成跳下墙，和剩下的战士退到祠堂里，紧锁双眉沉声下令：“你们三个左边，你们三个右边，专门打爬墙的敌人。其他人和我一起，守着从大门进来的敌人。”

　　枪声大作。企图冲进来的敌人，被黄渠成他们一一击退。这时，敌人的机枪抵近，架到祠堂院墙大门口。

　　“团长，可以了。”林科冲了过来，“你和陈为先撤，我们几个断后。”

　　 江北支队四团干部会议遇袭旧址

　　“不，你先撤。”黄渠成吼道。

　　“黄渠成同志，你是团长！”林科也吼了起来，“陈为是个女同志，你有责任带她脱险。还有，如果你牺牲或者被俘了，敌人会做多大的文章你想过吗？”

　　黄渠成咬着下唇叫道：“陈为，我们走。”两人退到后院，陈为连续爬了几次都爬不上去。黄渠成用肩膀把她推上屋后的安全坡地，正准备上去时，陈为脸色发白地说道：“团长，刚才上面发来的那份电报没销毁。”黄渠成立即明白了，陈为说的，是刚才接收了一半还没来得及译码的电报。这是上级的最新指示，不仅仅是四团，对整个江北支队都至关重要。一旦被敌人获知，所造成的后果不言而喻。

　　无论如何都必须守住这个机密！没有任何犹豫，黄渠成转身折回屋里。林科等同志都已经全部壮烈牺牲了，看着朝夕相处的战友的遗体，黄渠成团长连悲痛的时间都没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电报边。这时敌人也冲进屋里来了。

　　黄团长一把抓住手里的电报。“别让他毁了电报！”何作禧尖细的声音叫了起来。黄渠成二话不说，擦着了手里的火柴。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后背。黄渠成的身躯猛地一震，一阵剧痛从背心传来。

　　他咬着牙，双手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团小火苗，凑到电报的角上。“抢到电报赏二十，不，三十大洋！”何作禧发出野兽般的叫喊。黄渠成团长回过头，露出轻蔑地一笑，手里的电报已经开始燃烧了起来。看到黄渠成的眼神，敌人纷纷畏缩着退了两步，在极度的恐惧中疯狂地开枪。

　　黄渠成感觉自己的眼前模糊起来，他重又回头看着手中越来越旺盛的火苗，欣慰地笑了。一切都是值得的。守住机密，就是守住了革命，守住了未来。这火光，是中国革命的星星燎原之火。从井冈山，到遵义，到延安，再到辽沈，到淮海，到平津，直至席卷整个中华大地。在这火光中，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解放坪地村、解放广州、解放全中国！

　　参考资料

　　1.中共广州市委党史文献研究室编:《广州红色史迹》，岭南美术出版社2020年版。

　　2.中共广州市委党史文献研究室编:《广州红色史迹寻踪》，广州出版社2005年版。

　　3.陈金葵：《解放战争时期的广东党组织》，载《红广角》，2001年第6期。

　　4.卢权：《广东革命史辞典》，广东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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