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郑一宇

　　单位：广州市科学技术协会

　　在中国国家博物馆里，陈列着一个“有夹层”的旧箱子。它是中国共产党早期工人运动领袖、中共早期情报保密工作的先驱、广东特工情报保密工作的开辟者——杨殷从事党的保密事业的重要见证。让我们一起通过这个“有夹层”的特殊箱子，了解杨殷在隐蔽战线中鲜为人知的秘密经历。

　　翠亨村里又出英雄

　　杨殷，1892年出生于广东省香山县（今中山）翠亨村，与伟大的民主革命家孙中山先生是同乡。受孙中山影响，他早年加入同盟会，参加辛亥革命。杨殷自青少年时期开始，就有着强烈的家国情怀、民族情怀，他将个人命运与国家、民族、时代发展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1914年，22岁的他为给先烈报仇，不顾自身的生命危险，投弹炸伤骑马过市的袁世凯心腹、上海镇守使郑汝成。

　　1922年，他加入中国共产党，是省港大罢工、广州起义的领导者之一。张太雷牺牲后，他曾任广州市苏维埃政府代理主席。1923年，他在协助中共三大会议的后勤和保卫工作时，发现会议经费紧张，便毫不犹豫变卖了亡妻留下来的首饰和自己的田产，将全部收入捐给组织，自己分文不留。为了干革命，他的4个亲生儿女也全部托付给了亲戚收养。

　　1925年，他开始在国民党公安局发展情报网，在广州、香港、澳门等地设立多个秘密交通联络站。他曾提醒廖仲恺加强防范，廖仲恺被刺后，他开办了特工训练班，曾巧使妙计救出共产党员周文雍。1928年，他去莫斯科参加中共六大，当选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候补委员，任中共中央军事部长。1929年8月，因叛徒出卖，他与彭湃等人被捕后被秘密杀害。

　　中共最早的情报网

　　1925年6月，为支援上海“五卅”运动，广州和香港爆发规模宏大的省港大罢工，国民党右派与反动武装勾结，公开压制工人运动。广东的局势更是乌云密布，异常严峻。杨殷以其敏锐的洞察力，注意到情报保密工作的极端重要性，积极着手建立粤港澳情报网。

　　杨殷在入党之初曾赴苏联学习，接受苏联专家对从事秘密革命工作人员的专门训练。1925年，廖仲恺被刺杀后，杨殷被聘为广州市公安局顾问，负责协助侦破“廖案”。利用这个有利条件，他从海员中挑选了一批中共党员，培养并安插到广州市公安局、卫戍司令部等要害部门。同时杨殷还在香港物色、培养情报交通员，建立党在香港的情报交通网。据杨殷远房亲戚“二姑”李少棠回忆，杨殷曾亲自指导她如何开展情报工作：“1925年6月4日清晨，我穿着一件黑色通花丝绒旗袍，一双白猄皮高跟鞋，手里拿着个时髦的提包，像个富家少奶奶，坐着杨殷设法弄来的一辆崭新的私家小轿车，直驶扯旗山顶，把山顶大酒店工友们储藏的传单带回家。中午，又改变打扮，换上一套粗布短衫裤，编一条‘大松辫’，带着一只手篮，像佣人模样，朝九龙红磡船坞那边去，按照预定的联络办法，顺利交传单。下午又换上一套短衫长裙，结个发髻，挽着一个小藤箱，很像一个小学教师。”通过不停地变换服饰，来保障自身安全，这是情报人员常用的方法。 另外，杨殷11岁的女儿杨爱兰也经常充当小小情报员，用上学的作业本、课本携带情报，麻痹敌人。

　　杨殷自己也常常不顾个人安危，秘密化装来往于广州、香港、澳门等地。工友们非常爱护他，为了保证杨殷的安全，还特地为他制作了一个带夹层的箱子，以便携带秘密文件和武器。这个箱子一直伴随杨殷从事革命工作。

　　事实上，在中央特科成立之前，杨殷已经在广东、香港、澳门等地进行情报保密活动的实践，他是我党情报保密工作的重要开拓者之一。

　　特殊箱子做掩护参加六大

　　1928年4月，杨殷将自己打扮成药材商人的模样，穿着笔挺的西装，拎着那个“有夹层”的手提箱子。船快到大连时，一位日本警察上前盘问杨殷：“你从哪里来？”杨殷从容镇定，操着一口地道北京口音说：“从北平来。”说完便主动打开箱子，拿出一些药丸样品给他们看。日本警察仔细盯着杨殷的样子，观察了好一会，觉得他完全是南方人的样子，皮肤黝黑，个子中等，平头装，为啥口音是北方的？但又确实没看出什么破绽，没什么可挑剔的，只好不再追问了。杨殷顺利从大连转火车到哈尔滨。

　　后来，一起同行的，但又必须装作彼此不认识的另一位共产党员黄平，每每提及杨殷的京腔总忍不住哈哈大笑，一个劲夸赞。原来中共六大在苏联莫斯科召开，东北是去往苏联的必由之路。当时的东北被军阀及日本势力所控制，尤其防范广东人，一听广东口音肯定会严加盘查。于是杨殷在当选为中共六大代表后，就提前两月先到上海参加语言培训班，学习普通话。初春的上海天气寒冷，一直在南方生活的杨殷常常觉得口干舌燥，为练习京腔的“翘舌音”，嘴唇掉皮、起泡。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能熟练说几句京腔了。

　　1928年6月18日至7月11日，中共六大在莫斯科近郊五一村秘密召开。7月20日，召开了中央政治局会议，会议决定杨殷任中共中央军事部长。

　　会议结束后，杨殷和其他代表一起，乘坐火车到达中苏边境，然后分散回国。杨殷仍然乔装成药商，继续拎着这个“有夹层”的手提箱子，越过国境回满洲里时，又遇到盘查。这时杨殷又操一口流利的粤语，说自己是广生堂的，想在此开支行，到此先调查。警察看着杨殷一副南方富商的样子，十分有派头，便没有多问，再打开箱子一看，里面装着广生堂生产的药品、雪花膏、香水等产品，信以为真，又让他通过了。经过上海吴淞口，遇到青帮，杨殷还找到青帮的头目说了几句“行话”，巧妙躲过了青帮的敲诈勒索。

　　中共六大的主题是总结大革命失败的经验教训，特别是八七会议以来党的工作，对指导党的下一步工作具有重要意义。这是杨殷第二次去苏联。回国后，杨殷主持中共中央军事部工作，协助周恩来在军事斗争方面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叛徒告密不幸被捕

　　1928年初，曾在彭湃属下任团长的白鑫偕妻到了上海，在中共中央军事部任秘书。不久，彭湃奉命到上海出任中央农委书记兼江苏省军委书记。时任中共中央军事部长的杨殷决定让白鑫当彭湃的秘书。白鑫的住处成了党的一个重要联络点。1929年8月24日上午，白鑫接到彭湃的指示：下午3时在白鑫家召开军委会议。白鑫估计周恩来、杨殷、彭湃定会出席会议，于是和其妻做好会前准备后，借口胃病发作，外出向上海公安特派员范静波告密。

　　当天下午4时，杨殷、彭湃和上海总工会副总指挥张际春、中央军委委员兼江苏军委委员颜昌颐、江苏省士兵运动负责人邢士贞等来到位于沪西新闻路经远里12号的白鑫家二楼开会（周恩来有其他事，没参加会议），几辆红皮钢甲车载着法租界的洋巡捕与上海公安局的中国密探，将白鑫的住宅团团围住。

　　杨殷、彭湃等5位中共早期重要领导人均于当天被捕，秘密关押于新闸捕房。当晚即展开审讯。审讯者问杨殷：“你是老同盟会员，曾跟国父推翻清朝，又刺杀过刺宋真凶郑汝成，义薄云天，名震天下，是一个对国家有贡献的人。只要你现在回心转意，重归国民党队伍，蒋先生是不会亏待你的，可以安排一个高级官职给你，让你享尽荣华富贵。”杨殷冷笑一声：“你们背叛中山先生三民主义于前，屠杀工农群众于后，是一群祸国殃民、双手沾满革命群众鲜血的败类。我杨殷铮铮男儿，岂肯与败类为伍？要我投降万万不能！”审问官被骂得无地自容。

　　原来，令杨殷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时的白鑫已被白色恐怖吓破了胆，对革命前途丧失信心，被敌人以一辆小车、5万大洋和都督要职收买，背叛了中国共产党，出卖了革命同志。白鑫的叛变，导致党的早期组织遭受严重破坏，革命工作蒙受巨大的损失。血的教训，令我们痛惜，更令我们警醒！

　　营救失败从容就义

　　8月24日，杨殷等人被捕当天，周恩来连夜召集中央特科紧急会议，掌握了白鑫早已叛变投敌的情报，并组织策划具体营救方案。而此时，国民党有人考虑到杨殷与孙中山先生的关系，及杨殷在党内的威望，向蒋介石请示该如何处置。蒋深知杨殷、彭湃在中共和工农群众中的号召力，留下必是后患，于是说“杀”。

　　8月28日拂晓，周恩来亲自指挥，在通往上海龙华警备司令部的路上，中央特科队员隐蔽在行人中间，准备对杨殷等人实施武装营救。但遗憾的是，当囚车开过来时，队员们手中的勃朗宁手枪油脂未来得及擦干净，以至不能击发！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指挥行动的周恩来忍痛下达撤退的命令。

　　8月30日，彭湃、杨殷、颜昌颐、邢士贞被押赴刑场。临刑前，杨殷从容镇定，慷慨自若，笑对狱友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从容就义，年仅37岁。

　　1929年8月—9月，周恩来亲拟《彭杨颜邢四同志被敌人捕杀经过》等多篇文章，号召人们“踏着死难烈士的血迹，一直向前努力，一直向前斗争”，以告慰被国民党逮捕并处决的杨殷等同志，并发出明令：“一定要把叛徒白鑫干掉！”

　　1929年11月11日，叛徒白鑫打算潜逃意大利。周恩来决定，叛徒的死期就是他动身的那一天，中央特科在白鑫的公馆门口将其击毙。这就是叛徒可耻的下场。

　　杨殷牺牲后，这只“有夹层”的箱子，作为他的个人遗物，辗转送到杨殷的子女手中。新中国成立后，杨殷家人将这个“有夹层”的箱子捐赠给了国家。今天在中国国家博物馆，陈列着杨殷烈士当年用于携带手枪、情报的“有夹层”的箱子。这就是他从事党的早期情报工作、参与创建党的保密事业的重要物证。

　　参考资料

　　1.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辑委员会编：《周恩来选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2.郭德宏、叶佐能：《澎湃研究史料》（下），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7年版。

　　3.郑全：《省港大罢工宣传工作的回忆》，见《广东文史资料存稿选编》第三卷，广东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

　　4.郭昉凌：《杨殷传》，中山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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